手工醋 家乡的味道
原标题:手工醋 家乡的味道
“头遍醋,黑黝黝,甜在先后才酸。二遍醋,像咖啡,酸和甜难分辨。三四遍,褐黄色,味儿涩稍有酸。五六遍,淡如水,喝一瓢眉舒展。”这是母亲教我鉴别醋的顺口溜。小时候,家乡人都自己做醋(我们家乡叫搅醋)每年大雪前后,村里人就开始推磨,准备做醋的食料。
我家有一台祖传的石磨,安放在一间偏房里,因而这间偏房得名磨房。这台磨子,是我见过的最精致的,磨板大小适中,棱角突出,纹理清晰,圆形的木头磨盘做工精细,光阴的跌跌撞撞,让磨盘更光滑。村里人喜欢到我家推磨,说,这台磨子转动灵活,轻巧,磨盘好打扫。村里人白天来推磨,都是做醋用的小麦糁子、玉米糁子,他们进大门叫一声,阿姨或小爸,在家吗?就径直走向磨房。不管谁在家,胡乱应一声,放心让他们自己去推磨。我们自家只能排到晚上,洗完汤锅,母亲催促父亲去推磨,父亲再三推脱,便喊来哥哥或姐姐去推磨。哥哥去磨房,我不管,姐姐去磨房,还得拉上我,有时掌灯,有时帮着推磨。一根绳,拴着两根木棒,一人拿一根,贴紧肚子,用力往前推,磨子会转起来,很重,一会儿,汗流浃背。但看到磨板上的粮食旋转,进磨眼,粮食糁子从磨板缝中流出来,却很有成就感。
小麦糁子、玉米糁子,麯子、麦麸准备妥当,母亲烧半锅开水,倒入玉米糁子、小麦糁子,煮到破裂,稍凉,盛入炕上准备好的大笸箩(笸箩内铺塑料纸)内,放入适量麯子,撒上麦麸,搅拌均匀,敷一层塑料薄膜,密封,盖上不穿的棉袄、皮袄、麻线口袋保暖,炕的热度至关重要,炕太凉,醋发酵不好,炕太热,醋发酵太猛烈,这时候,不用我烧炕,母亲会时时掌握炕的热度。
五六天后,初次搅醋,一般在晚上。父亲、母亲洗干净手,走进有醋笸箩的屋子,父亲脱掉棉袄,线衣袖子挽到胳肘窝,揭开笸箩上的覆盖物,双膝跪在炕上,双手搅,热气弥漫,一股酸甜的味道扑鼻而来。一会儿,整个屋子充满了白气,父亲的双手,脸变得模糊,母亲在一旁指导。父亲说,醋有点软。母亲加一些麦麸进去,父亲继续用力搅。有时,还会加一些煮好的粮食糁子,直到软硬适中。隔一两天,搅一次,醋要发酵好,全凭搅得好,数一数,最少也得搅四五回。现在,我才明白,家乡人为什么叫搅醋的原因。
醋发酵刚好时,也就到了装缸、引醋的时候。我们村,每家都有几口大缸,黑色的、土黄色的最多。有浆水缸、麻菜缸、水缸、醋缸。醋缸和其他缸有所不同,它的下方,距离缸底三四寸处,有一个大拇指粗细的孔,内镶五寸长的竹管,竹管孔是用麻叶缠好的竹签塞住的。醋装到缸里后,压一块石头,倒入适量水,泡一段时间,拔掉竹签,醋便流出来。我喜欢引醋,母亲倒好水,把引醋的任务交给我。准备几个盆子,拔掉竹签,头遍醋,黑黝黝,流出来,盛半杯,吸一口,甜在先,酸在后,回味香。头遍醋,很珍贵,母亲亲自倒入瓦罐里,等待装瓶、收藏,在来年没醋的季节、重要日子,拿出来自家吃,或招待客人。二遍醋,喝一口,酸味变重,甜味变淡,倒入小缸,密封,过年、过节吃,或招待客人。三遍、四遍醋,酸中带涩,随便倒在盆子里,送远亲、送近邻,自家吃。五遍、六遍醋,淡如水,一个冬天,天天吃。醋糟,出缸,晒在廊檐下,是鸡和猪的好饲料。
我们村,大雪前后,家家搅醋,味道各有千秋,流行互送品尝。母亲手巧,人缘好,一个冬天,我家收到的头遍醋,二遍醋,装满家里所有的罐罐,盆盆。母亲按照我的分类,将上等的好醋装入玻璃瓶内,密封,放在阴冷的偏房里,等到夏天吃。
来年六七月,天气炎热,骄阳似火,吃一碗涎水面,解渴又清热。收藏的头遍醋,大有用场,拿出一瓶,去掉密封,锅底滴几滴胡麻油,待冒烟,倒入打开的醋,烧开,舀出多余,留少量,加水,加酱油,放盐,碗里捞面,舀一勺调匀的醋汤,加一点炒好的韭菜,清清淡淡的涎水面,一吃两三碗。头遍醋,还能解毒、消肿、祛湿,头遍醋一出缸,母亲舀几瓢,在火炉上熬,熬至黏糊状,盛在瓶子里,密封。夏天有毒虫叮了,红肿、瘙痒难忍,母亲拿出瓶子,指头蘸一点,抹在肿块的周围,过两天,肿块就消失。
在西北,吃面的人,顿顿离不开一勺醋。如今,这些醋大多为厂家机器加工而成,而手工醋,则离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远,每当想起它,就满口生香,或许,那就是悠长、悠长的家乡的味道。
□王连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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