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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上秋收

2025-09-30 16:33 来源:中国甘肃网-甘肃日报

  【陇上故事荟】

  陇上秋收

  文\吕春文 刚杰·索木东

  春华秋实,是自然最恒久的承诺。每一粒秋收时归仓的谷物,都是时间凝结的琥珀,包裹着汗水与希冀的光泽。

  秋季收麦,在陇原很多地方俗称“收黄天”。

  在儿时的回忆里,收割机还没有在农田“施展拳脚”,“收黄天”是漫长的,充满艰辛、快乐,也充满智慧和艺术性的。一个个劳作的场面就跟演戏一样高潮迭起,收割、搬运、摞垛、打碾、扬场,每每都热火朝天,大地的“肤色”也会一变再变。

  一 麦场

  麦场平坦而宽广,小麦收割完毕后,秋收工作的重心就要从麦田转移到麦场上了。

  麦场应该选在哪儿?基本原则是靠近住宅、没有遮拦、随时都有风的光顾,而且风力要大。居住在塬面上的人家,麦场一般选在塬边;居住在沟谷里的人家,麦场要选在地势较高的台地上。儿时记忆里的麦场有三四亩大,麦场越大,麦垛就越“巍峨”,农人们的力量就越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开镰前的准备工作有两项。第一项是平整麦场:锄草,松土,清理杂物,平整和碾压。用鞭子驱赶着牛群羊群转圈圈跑,场面上印满了括号一样重重叠叠的蹄印,踩过的场面不裂缝,不起浮土,才能跟水泥地面一样坚实耐用。

  第二项工作便是准备各种用具。镰刀必不可少,割麦用木镰,通常选用轻而韧性好、有一定弯度的树枝,刨光,将一个木片打磨光滑,钉上铁卡钩,牢牢卡住刃片,一把好的木镰刀就是一个看着十分得劲的工艺品。收割结束,农人们再将刃片卸下来,木镰挂在窑洞外面干燥的墙壁上,等待又一个丰收季节的到来。大面积的山地,路窄而陡,必须人挑牲口驮。驮架也要在收麦前准备好。驮架有两种,一种是马鞍形。两个横木,四个上端稍稍打弯的竖木。横木两端凿孔,榫卯套装成一体。另一种是四个打弯的长竖木用几个短横木套装。驭架装在木鞍上,必须严丝合缝,才能让几百上千斤的重物运送得稳稳当当。“收黄天”是一套组合拳,收割、运输,还有打碾,一个比一个紧迫。碌碡从采石场运来时,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一块圆石头,而是一个长和宽呈一定比例的圆柱体,侧面中间鼓起,减小了受力面积,滚动起来轻便,转向灵活,截面中心掏洞,装上一对碗形的铁窝。将一根二十五公分月牙一样的弯树枝一分为二,中间装上削尖的短木,正对铁窝,两头安装横木,用绳子束紧,碌碡就安装好了,等待麦子摊开,套上驴马骡牛。

  接下来,农人们的内心似乎安然了许多,从容不迫地准备开镰了。

  二 割麦

  儿时,秋收没有机械的参与,麦田又以山地为主,“收黄天”也就只能是体力与手工技术的结合,动作的敏捷与否跟劳动的熟练程度决定了工作的质量和效率。“收黄天”要讲求效率,农人们称为“龙口夺食”,光用镰刀收割还不算,还必须扎成捆。麦捆的大小与小麦的高矮有关,因为扎捆小麦不用绳索,必须就地取材,先割一小把麦子,分成两半,抓住麦穗顺势一拧,扎捆的绳索就形成了。通常这个工作要在瞬间完成,有点变戏法的味道,这需要长期的磨炼,扎捆技艺才能达到纯熟的程度。割下来的小麦顺势放在上面捆好,再摞成麦垛。站在塬边向山下望去,塔楼一样的麦垛散布在层层梯田里,那景象颇具诗情画意。

  我有时候也在想,古人书写的汉字“束”,是不是就来源于某个丰收的午后,在田间地头傲然挺立的那个麦束呢?

  三 麦垛

  麦垛有大有小,小的只有一人多高,大的足有三四层楼高。从外形看,麦垛一般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三条腿的小麦垛。收割的时候,麦子没有完全干透,麦秆还带水分,就适合摞那种三条腿的小麦垛。在中央立三四个麦捆,作为轴心,分三面按从下到上三二一的层次将麦捆摞起,在三条腿之间留下较大的空隙,方便阳光和热风的光顾,将水分掠走,麦穗和秸秆就不至于因潮湿而霉变。

  第二种是圆塔形麦垛。圆塔形麦垛自下而上一层一层渐渐收拢,最后收束在一起,下大上小,非常稳固,很少坍塌,这种麦垛可大可小,收容的麦捆数量也可多可少,而且防水防潮,适宜较长时间存放,但透气性差,适合摞干透了的麦子,这种麦垛田地里和麦场上都很常见。

  第三种是蘑菇形大麦垛。蘑菇形麦垛更具艺术性,最大的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可以打碾十几石麦子,当高度达到两米左右的时候,逐渐将麦捆一层一层向外伸展,形成一个像屋檐一样的垛檐,可容四个人坐在下面避雨玩牌。这样不仅好看,而且能够节省地面空间,加大麦垛的承载量,容纳更多的麦子。垛檐的伸展达到足够长的时候,再一层一层向内收拢,直到封顶,形成中间大两端小的宝瓶形状,十分耐看。这样的大麦垛摞起来技术难度很大,风险也很大,把握不好麦垛就会倒塌。

  当然,摞大麦垛不是谁都会干的事情,那是体力、技术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会摞那种大麦垛的一般都是村里的能人。他们活得体面而自信,村庄里到处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不管是圆塔形,还是蘑菇形,也不管摞多么巨大的麦垛,都不需要制作图纸,只要看一眼场面上的麦捆,麦垛的大致轮廓就装在了行家的心里。麦捆是构建麦垛的基本元件,每一个麦捆都必须压紧靠实,每一层的麦捆都要大小一样,松紧一致,这是摞麦垛的基本要领。跟盖楼一样,打好根基至关重要,先立几个麦捆,以此为中心一圈一圈旋转,直至足够大为止,然后再一层一层地摞起,人站在中心,外面一层摞好后,在刚好能够压住麦头的地方再摞一层,这样由外向里,层层相压,环环相扣,旋转若干层,一直摞到中心点上,再把中心填起来。每一层旋转的方向都是相反的,第一层顺时针转,第二层就逆时针转,这样更有利于压茬。防水是摞麦垛的第一要义,这里必须遵守的原则就是由外向里,始终保持一二十度的坡度,雨水就不会沿着麦秆倒灌进去。摞起很大的麦垛,要把麦捆送上垛顶,这是十分困难的事情,这时候往往还需要一两个身体强壮的小伙子来完成,他们轮番用铁叉将晒得很干的麦捆挑起来,突然发力,麦捆就会腾空而起,站在垛上的人用镰刀钩住,抓在手里。越是高大的麦垛,摞起来越费劲,风险也越大,可是这样的麦垛能够引来人们的赞叹,更能凸显主人的实力,麦垛的高大代表着收获丰盛,麦垛越大,摞起来越来劲。

  经过压摞的麦子,贮存起来不容易生虫,而且做出的面条筋道,光滑,口感好。 

  麦垛是田地和麦场上一种临时性的建筑,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一个个麦垛就是一首首扣人心弦的民歌。麦垛丰满的形象,诠释着一种意志和力量,让人内心充满了崇敬之情。 

  如今随着年龄增长,我对一个个麦垛的记忆愈来愈清晰,一次次反思离开田地耕作之后的生活,不敢有丝毫的奢侈和浪费,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永不懈怠。

  四 扬场

  在农活里,扬场也是极具艺术性的技术活,必须借助风力,这在高原地区似乎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看见树梢摆动,时机就来了。人必须站在与风向垂直的麦堆旁,用木锨将麦子撒向天空,麦粒要恰好落在麦堆的上风向,麦衣就会随风飘落在麦堆的另一边,这时候必须有一个人用扫帚将撒落下来的草秸和麦衣轻轻地扫到一边。扬场也是个充满智慧的工作,动作的准确到位至关重要。最难把握的是必须用尽可能大的力气将小麦扬得很高,而且在空中撒开,麦衣就会随风而去,而颗粒则会十分“听话”地落到预设的地方,不即不离,不偏不倚,恰到好处。使用扫帚的人必须掌握好轻重度,要把杂物一个不留地扫掉,还要让麦粒留在原地,形成沙丘一样的一道梁。这样的工作就像魔术大师的表演,看着让人心悬,却极具观赏性。

  在沟谷地带,大山的遮挡,很难有通畅的自然风力,因此扬场的工作就变得更加艰难。这里的农人们扬场,不是把麦子高高扬起,而是用力撒向前方尽可能远的地方,由于麦粒较重,飞得较远,而麦衣较轻,飘落在脚下,麦粒和麦衣就会自然分离。

  五 苦乐

  在庄稼行当里,没有轻而易举的活计,所有的劳作都与艰辛相伴,收割、搬运、摞垛、打碾、扬场、晾晒等,每一个环节都得顶着毒花花的日头去干,许多活计都需要透支体力才能完成,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愁眉苦脸,大家都整天乐呵呵地忙碌着,体会着丰收的喜悦。

  人们常常说针尖对麦芒,其实全身布满细刺的麦芒更具杀伤力,麦芒细而易断,与人的皮肤是一样的颜色,扎进去很难找见。在这里,手套是基本没有用的,只有经过艰辛劳作的磨砺,手上长出老茧,才能抵挡麦芒的刺伤。

  在那个机械还没有参与麦收的年代,收割、搬运、摞麦垛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打碾往往需要许多人共同参与,即使在包干到户后的若干年,人们还会自觉地团结起来,一家一户地打碾完毕,这不需命令,也不需会议,人们会自然形成一种默契,一家一家相互帮着干。

  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经历那么多的环节完成一个本来可以简化的秋收工作呢?在那个时代,全靠人力,广种薄收,耕种面积很大,收割、打碾持续的时间很长,“收黄天”就是和时间赛跑,暴雨、冰雹时时威胁着眼前的丰收,一连几天甚至十多天的连阴雨,会让已经成熟的麦粒很快生出绿芽,辛苦一年的全部希望就会土崩瓦解。一般情况下,等到麦场上高大的麦垛耸立起来的时候,雨季就会如约而至,天气就不像以前那样晴朗了,时断时续的降雨会一直持续三个多月,这期间,要等待晴好天气才能打碾。所以,利用晴好天气抢抓农时至关重要。

  如今,山田变成了丛林,塬面变成了麦田。由于收割机械的参与,大大提高了麦收效率,只需一两天的工夫,就能做到颗粒归仓,可二三十年前的人工麦收记忆却始终萦绕在心头,那一幅幅劳作的画面,充满着无穷的欢乐,日子红红火火,催人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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