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刻进石头的柔软处
陈学仕
白云把天空擦得锃亮。连带把远山也给擦亮了,暗绿的松岩,嫩绿的草坡,或明或暗的山体,深色的褶皱,都清晰可见。
山坡上,仿佛生长着“清水出芙蓉”的诗句。
绒绒的绿意正在努力拥抱一切,但界限依然明晰,就像东大河的水流声,哪里是哆来咪,哪里是唆啦西……哪里是低缓悠长的哆来咪发唆,余韵袅袅;哪里是高昂短促的唆啦西,急匆匆地从大山深处赶来,尚未来得及喘口气……
四野肃静,万物并秀。抬头遇见几只燕子,叽叽啾啾地说着什么。黄色的蒲公英花,兰草似的马莲,腰杆挺直的芨芨草,各种不知名的野草,从童年的乡愁中为我们抽出记忆的青枝绿叶。偶尔传来一阵狗叫声,将乡野的恬静叫唤出一片涟漪。
这里是金龙坝遗址。
这里也是祁连山北麓。
那些在冷龙岭山顶白了头发的积雪,用尽毕生的力量和热情,把自己交给草原,交给河流,交给牛羊和鲜花,一路奔腾,在此流出祁连山,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这条河就是东大河。
金龙坝地处东大河出山口。此处山形转折,地势回环,志书中称其为“转涧口”。
清嘉庆二十一年《永昌县志》记载:“转涧口之水入东南境,析九坝三沟。曰头坝,一名金龙坝,地高水下,穴石通之,源迩流畅,厥称膏沃。自是而下,地势渐夷,各坝排列如雁翅然。曰二坝,地广粮多,故其水甲于几坝,分支截灌,亦视他坝为多。曰三坝……”
东大河自转涧口入永昌东南境,分为九坝三沟,从头坝到九坝,各坝像大雁展开翅膀一样依次排开,滋养着全县东南部的庄稼。金龙坝是各坝的领头雁,所以又称头坝。其下河北又有八坝,河南又有三沟。
这里还是有名的古“永昌八景”之一——南峪龙腾。
据《永昌县志》记载:“南峪,直南五十里。石扇双屹,怒涛惊流。尝有神物出其间,每盛夏暴涨,及冱寒冰裂,人谓起蛟云。”据在当地长大的朋友讲,小时候来到山前,看见这里的山石直立通天,瀑布从半山腰跌落下来,激荡的水声震耳欲聋,吓得他们掉头就跑。
而在大人们眼中,东大河在转涧口纵身一跃,面对万里晴空、千里沃野,唱出了一曲慷慨激昂的交响乐。
至金龙坝,雄伟的祁连山就此成为背景,阔大的河谷化作音响,两岸峭立的石壁时时传来回音,沃野平川每日都在倾听东大河的演唱。滔滔水流情绪激昂,节奏激荡,它们在此跌落、回旋、拍岸,音调高亢激昂,似雷声震荡、巨龙腾跃,然后甩一甩水袖,回望一眼雪峰,向着前方奔腾而去。山谷的胸襟由此大开,宽广无比。
看着宽阔的河面和滚滚的流水,我们大家都为之激动。当然,我们不仅仅为此而来,主要还是来看金龙坝的。
往事如烟,烟雾中还飘荡着时光的馨香。聊天中提起古“永昌八景”之一的“南峪龙腾”,人们对它的印象都已模糊。问了几位当地人,他们对“南峪龙腾”的地址各是各的说法。还好,县志中有记载,我们在“直南五十里”“石扇双屹”等文字中顺藤摸瓜,并借着在此长大的几位朋友提供的线索按图索骥,终于一睹其风采。
山崖顶端的坡面上,平躺着三块卵形的花岗岩石头。三块石头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还有个别的字甚至已遗失于历史的风尘之中。百余年前重修金龙坝,人们扛石背土,像遥远时代的愚公,一锹锹、一肩肩都是汗水。我们迎风肃立,风中不时传来刀刻石头的声响。往事的碎末,在刀子的锋刃中簌簌掉落。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倒不是河水的原因,是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路边的植物和庄稼地都湿漉漉的。河床已经下沉,在山崖上不远的地方,前些年新修了一条灌渠,附近还建了一座电站。现代化的设施仿佛为河道里的水换了一种更为痛快的活法,也为河道赋予另一种生命。每逢周末,总有人开车来这里参观金龙坝遗址。
经有关部门多次普查,金龙坝遗址于2011年被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如今,它不光和旁边的新渠共同灌溉着附近的农田,也是人们假日期间休闲观光、怀古思今的好去处。人们从野花的表情、芨芨草的站姿和燕子的呢喃中打捞乡愁;从金龙坝的造像、石刻的文字中回味历史;从山水激荡、人与自然灵魂的碰撞中走向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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