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甘肃】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西秦

　　炳灵寺石窟外景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炳灵寺石窟内西秦建弘元年的塑像。

　　炳灵寺石窟内的《西秦建弘元年题记》

　　本报特约撰稿人 李清凌

　　西秦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个政权，由鲜卑人乞伏国仁创立，割据甘肃东部，曾经两次建立，两次灭亡。乞伏鲜卑由鲜卑与敕勒部族在阴山以北融合而成，因其早期活动于今宁夏银川市的乞伏山，就以山名为族姓。这支鲜卑南迁到今甘肃陇西一带，称作陇西鲜卑。它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建都于今甘肃的六个政权（前凉、后凉、南凉、西凉、北凉及西秦）之一。历经乞伏国仁、乞伏乾归、乞伏炽磐及乞伏暮末四君共四十七年，促进了区域民族融合和多民族大一统国家的最终实现。

　　乞伏国仁立国

　　西秦创建者乞伏国仁可以考查到的先祖是纥干。纥干骁勇善骑射，能弯弓五百斤，被推为部族首领。其后裔佑邻是乞伏国仁的五世祖。晋武帝泰始（公元265年-274年）初，佑邻率五千户迁徙至靠近中原内地的今宁夏、甘肃边境，与屯住于今宁夏黄河支流清水河一带的鲜卑鹿结部相邻，互相攻伐。后鹿结失利，南奔至今甘肃天水市秦州区东。佑邻兼并鹿结遗众，移驻于高平川（今宁夏黄河支流清水河流域）。佑邻曾孙述延讨伐鲜卑莫侯于苑川（今甘肃榆中县东北），降其众二万余落，乃定居于苑川。述延死，子傉大寒立，迁驻于麦田（今甘肃靖远县东）。大寒死，子司繁立，司繁遭到前秦部将王统的袭击，乃降于前秦苻坚，被任为南单于，留住长安，而以司繁叔父吐雷为勇士护军。不久鲜卑勃寒侵扰陇右，前秦主苻坚任命司繁前去抵御。勃寒请降，司繁遂镇勇士川（即苑川）。司繁死后，由其伯或叔父乞伏国仁代为镇守。

　　淝水之战爆发前，乞伏国仁被苻坚任命为前将军，领先锋骑兵。稍后国仁叔父步颓在陇西叛变，苻坚派国仁前去镇压。国仁未与其叔交战，反倒是酒宴相会。国仁扬言要乘机“成一方之业”。苻坚伐晋失败后，国仁召集诸部，另立山头，部众有十余万人。及苻坚被后秦姚苌所杀，国仁乃于晋孝武帝太元十年（公元385年）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领秦、河二州牧，年号建义，立十二郡，筑勇士城（今甘肃榆中县东北）为国都，建立西秦。

　　晋孝武帝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南安（治所在今陇西县东南）秘宜（人名）及诸羌与国仁开战，国仁大败其众，秘宜与其弟莫侯悌率三万余户投降国仁。这时的前秦主苻登无力压制西秦的崛起，就遣使任命国仁使持节、大都督、都督杂夷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苑川王。国仁乘其兵威，率骑三万袭击鲜卑大人密贵、裕苟、提伦等三部于六泉（今甘肃陇西县）。就在这时，高平鲜卑没奕于、东胡人金熙联兵来攻国仁，被国仁打得大败，斩首三千人，获马五千匹。密贵等三部听到风声，立即降于国仁。接着，国仁出兵讨伐鲜卑越质叱黎于平襄（治所在今甘肃通渭县西北），大破之，获其子诘归、侄复半（人名）及部落五千余人。

　　就在西秦的事业宏图大展，捷报频传的时候，乞伏国仁突然于晋孝武帝太元十三年（公元388年）病死。

　　西秦政权第一次灭亡与再次兴起

　　乞伏国仁死后，其弟乞伏乾归继立，改年号为“太初”，迁都于金城（治所在今甘肃兰州市西固区）。史称他雄健威武，沉着镇定，有度量。他志向明确，激流勇进，善于应变，为汉蕃结合的区域性国家建设积累了实践经验。

　　晋孝武帝太元十四年（公元389年），前秦主苻登对西秦继续实行笼络政策，遣使任命乞伏乾归为大将军、大单于、金城王。乾归在位时，西秦处于兴盛阶段，陇右一些分散的部族通过战争或自动归附的渠道融入西秦。南羌的独如（人名），休官族的阿敦、侯年两部；鲜卑豆留羁、叱豆浑；南丘鹿结及休官曷呼奴、卢水尉地跋（人名）等，都抵不住西秦的政治军事压力，率众降于乾归。吐谷浑首领视连也遣使向西秦进贡，乾归一时声震陇右。

　　前秦部将没奕于与乾归相约，联兵讨伐鲜卑大兜国（陇西鲜卑大兜所领部落名，居安阳，在今甘肃秦安县东北），大兜退守鸣蝉堡（在今甘肃秦安县东北），被乾归攻破。接着，后凉吕光弟吕宝来攻乾归，乾归先败后胜，杀吕宝及其将士万余人。甘肃的另一部族氐王杨定率步骑四万来伐乾归，乾归遣凉州牧乞伏轲殚、秦州牧乞伏益州、立义将军诘归前去抵御。杨定败益州于平川。轲殚、诘归以退为进，大败杨定军。于是乾归尽有陇西、巴西（当指四川西北部与甘肃陇南接壤地带）之地。

　　后凉吕光见乾归势大，乃率众十万来攻。乾归一时抵御不过，便向吕光称藩，后又反悔。晋安帝隆安元年（公元397年），吕光遣其子吕纂进攻乾归，使部将吕延为前锋。吕延领军轻进，被乾归捕杀。乾归遣乞伏益州乘势攻克支阳（今甘肃永登县东南）、鹯武（今永登、永靖二县之间）、允吾（今甘肃永靖县西北湟水南岸）三城，俘虏万余人。又遣乞伏益州与慕容允、翟瑥率骑二万伐吐谷浑视罴，大破之。鲜卑叠掘（部族名）河内（人名）见势不妙，率五千户降于乾归。

　　乾归因所居南景门崩塌，以为不祥之兆，乃迁居苑川西城（今甘肃榆中县东北）。后秦主姚兴遣部将姚硕德带兵五万先头出发，姚兴密随其后进攻乾归。乾归遣其卫军慕容允率军二万驻柏阳（今甘肃天水市麦积区伯阳镇），镇军罗敦带兵四万镇守侯辰谷（今甘肃陇西县东），乾归自率轻骑数千人迎敌后秦军。正在两军对峙之时，天气骤变，大风迷雾。乾归走失中军，误入别支部队，十分狼狈。次日交战，他被姚兴军队打败。乾归逃回苑川，又到金城。无奈之下，准备解散部众，另觅生路。这时候，南凉主秃发利鹿孤接收乾归，将其安置在晋兴郡（今青海民和县西北湟水南岸）。不久，在南羌梁弋等引诱下，乾归既想离开南凉而去，又怕遭利鹿孤暗算。为安全起见，乾归决定送子炽磐兄弟二人于南凉都城西平（今青海西宁市），作为人质；自己降于后秦。姚兴封乾归持节、都督河南诸军事、镇远将军、河州刺史、归义侯，配领其原有部众，继续镇守苑川。西秦政权一时灭亡。

　　晋安帝元兴元年（公元402年），乾归子乞伏炽磐从西平逃到长安，姚兴任命炽磐为振忠将军、兴晋太守，加封乾归散骑常侍、左贤王。姚兴令乾归同后秦将军齐难一起，迎战河西吕隆，讨叛羌党龙头，攻杨盛将苻帛，均获胜。又破吐谷浑将大孩（人名），俘获万余人。乾归领兵攻杨盛将杨玉于，亦获胜。姚兴怕乾归终为西州隐患，在其朝见时留住长安，任主客尚书，以炽磐为建武将军。

　　炽磐预测长安将有兵乱，乃召集诸部两万七千人，筑城于嵻 山（今甘肃夏河县西南），又攻克枹罕城（今甘肃临夏州）。乾归从长安逃回苑川。鲜卑悦大坚（人名）率五千人归附乾归。乾归遂留炽磐镇守枹罕，自己率三万人迁到度坚山（今甘肃榆中县东北），并于晋安帝义熙三年（公元407年）称秦王，年号“更始”，置百官，公卿以下官复原职，重建起西秦政权。

　　乾归派炽磐劝说薄地延归降，地延率众归附。乾归任其为尚书，迁其部落于苑川。又遣陇西羌昌何攻克姚兴金城郡（治所在今甘肃兰州市西固区），以其骁骑乞伏务和为东金城太守。乾归再次以苑川为都城，又攻下后秦略阳、南安、陇西等郡，徙二万五千户于苑川、枹罕。姚兴无力西讨，又怕乾归继续为患西边，就派遣使者任命乾归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陇西岭北匈奴杂胡诸军事、征西大将军、河州牧、大单于、河南王。这时候，乞伏乾归正准备向河西用兵，为防后顾之忧，权且接受后秦封号，称藩于姚兴。

　　暂无东顾之忧的乞伏乾归，派遣炽磐与其次子审虔率步骑万人攻伐南凉，获马牛十余万匹（头）。又攻下姚兴别将姚龙于伯阳堡、王憬于水洛城（今甘肃庄浪县），徙四千余户于苑川，三千余户于谭郊（今甘肃临夏县西北）。接着，乾归率步骑三万征西羌彭利发于枹罕，利发弃部众南逃，被乾归部将追斩于清水（今甘肃榆中县东北清水镇）。乾归进入枹罕，收一万三千羌户。又率骑两万讨吐谷浑阿若干于赤水（今青海共和县东南），获大胜。

　　晋安帝义熙六年（公元410年），在节节胜利的大好形势下，乾归连同其十余个儿子被其侄公府（人名）一齐杀死。公府又被炽磐等讨杀。这是西秦历史上一次极大的挫折。

　　西秦灭亡

　　乞伏乾归被害之后，其子乞伏炽磐继立。史载他勇敢果断，英明坚毅，随机应变，权谋过人，许多方面超过他的父亲。

　　晋安帝义熙九年（公元413年），炽磐遣部将乞伏智达、松寿等讨伐吐谷浑树洛干于浇河郡（治所在今青海贵德县南），大获全胜，俘虏三千余户。又遣昙达与松寿率骑一万，东破休官（部族名）权小郎、吕破胡等，虏其男女万余口，进据白石城（今甘肃清水县西北），降者又一万余人。后显亲休官权小成、吕奴迦等发动叛乱，被昙达擒杀，获首级四千七百，陇右杂夷休官部全降。乞伏炽磐率诸将讨伐吐谷浑支系于长柳川（疑在今青海东南郊黄河曲流处），攻掘达于渴浑川（今甘肃榆中县东北），前后俘获两万八千人。

　　晋安帝义熙十年（公元414年），炽磐听到南凉主秃发傉檀西征乙弗鲜卑，便乘机率步骑二万袭取乐都郡城。傉檀回来后无路可走，只好于次年投降西秦，南凉灭亡。

　　晋安帝义熙十一年（公元415年），乞伏炽磐战胜北凉河湟太守沮渠汉平。讨降乙弗窟干、南羌弥姐康薄等。进攻漒川（即洮河）一带的部族，军至沓中（今甘肃舟曲县西）。沮渠蒙逊率部前来营救，炽磐闻讯退军。炽磐又遣昙达、松寿等率骑一万伐姚艾于上邽（治所在今甘肃天水市秦州区），获胜，姚艾投降，徙五千余户于枹罕。接着，乞伏炽磐令木奕于率骑七千讨伐吐谷浑树洛干，破其弟阿柴军，俘获五千余口，树洛干退至白兰山（即今青海黄河源西北布尔汗布达山）而死。乙弗鲜卑首领乌地延率户二万降于炽磐。乞伏炽磐遣归降的乙弗鲜卑首领他子（人名）讨伐吐谷浑觅地（人名）于弱水（即今张掖的黑河）南，大破之，觅地率众六千人降于炽磐。炽磐遣其左卫匹逵、建威梯君等讨羌人彭利和于漒川，获胜。利和单骑逃到仇池（今甘肃西和县城南），西秦军获其妻子，徙羌豪三千户于枹罕。

　　晋安帝义熙十二年（公元416年），乞伏炽磐派兵进攻北凉。

　　晋恭帝元熙元年（公元419年），乞伏炽磐立其第二子乞伏暮末为太子，领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南朝宋文帝元嘉四年（公元427年），乞伏炽磐死，子暮末继立，改年号为永弘。他滥用残酷的刑罚，内政外交分崩离析，人心思乱，加上干旱等天灾频发，导致西秦快速衰亡。乞伏炽磐在位时，尚书辛进曾随炽磐游于后苑，他用石子弹鸟，误伤暮末母亲的脸部。暮末即位后，为此事杀死辛进五族二十七人。类此滥杀无辜的事还有很多。他内政不稳，外部又遭到夏国赫连定威逼，乃焚城邑，毁宝器，率户万五千人投奔北魏世祖拓跋焘。途中被赫连定截击。宋文帝元嘉八年（公元431年），暮末及其宗族五百余人出降夏军，被赫连定杀死，西秦灭亡。

　　西秦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贡献

　　西秦作为鲜卑族建立的区域性国家，它体量虽小，却对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作出许多积极的贡献。

　　一是促进民族融合。它通过战争、掳掠、迁徙等途径，将汉、鲜卑、吐谷浑、杂胡等部族成员纳入同一个政权，潜移默化，互相认同，推动中国多民族国家的形成。

　　二是致力于“大一统”国家的建立。鲜卑族最早是从东北大兴安岭鲜卑山起源，向西迁到阴山以北、与柔然相融合，又南下进入陇西地区。它的政治目标是在“成一方之业”的基础上，进一步“誓汧陇之余卒，窥崤函之奥区”，就是带领陇右健卒，攻占中原腹地，实现国家的大一统。其“闵乱思治”，即怜悯乱世而思盼治世的志向和为此作出的努力，具有积极意义和贡献。

　　三是践行进步的国家制度。秦汉以来，中国的政治制度，以汉族为主体的多民族中央集权的郡县制最切合国情，有益于国家稳定和长治久安，因此历代相沿不替。西秦建国以后“置百官，仿汉制”，将汉制与胡戎的“大单于”制度相结合，形成一套别具特色的国家管理模式，既适合多民族国家的管理，又承前启后，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建立和管理积累了经验。

　　四是承传儒释道文化。西秦政权在其四十多年的历史中，兼容并包传统的儒释道文化，在国家管理上重用汉族名士。比如，南安士人焦遗德才兼备，时任太子太师，参与国家大政的谋划。乞伏乾归对他十分器重。他曾对太子乞伏炽磐说：“焦生非特名儒，乃王佐之才也。”“汝事之当如事吾也。”意为焦遗儒学修养很高，颇有辅佐帝王治国的才能，你要像对待我一样待他。说罢，命炽磐拜遗于床前。（《十六国春秋·西秦录三》）西秦统治者对于道教的祥瑞文化、佛教文化都很在意。据考证，甘肃临夏炳灵寺最大的第169窟就是由乞伏氏上层人物开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