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刀光剑影——探寻陇原博物馆藏古代兵器
中华第一刀
林家遗址
镂空鞘青铜短剑
鋄金银铁矛
铁矛(秦汉)阳关博物馆藏
铜弩机(镇原博物馆藏)
刘小雷
多地文旅局局长们为家乡代言,为旅游助力。他们有的手握一剑化身豪情侠客,有的身着铠甲披风威风凛凛,还有的演绎古代战场上的铁血将士,在这个春天“各显身手”,让现代生活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古代兵器也有了“碰撞”。本期跟随甘肃各地博物馆馆藏的兵器文物,一起探寻发生在陇原大地上的历史故事。
中华第一把青铜刀
人们常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棒、鞭等十八般兵器来形容中国古代兵器。但实际上,中国古代兵器远不止此。
远在旧石器时代,人类在一次偶然捡拾薄石切割中得到启示,于是,慢慢地开始琢磨起刀的制造。从起初的石刀、骨刀、青铜刀,到后来的铁刀,这是一段漫长的岁月,更是一段光华的延伸。真正有关刀的艺术,还是从青铜冶炼锻造中抒写的。
20世纪70年代,在甘肃省临夏州东乡县林家村北的林家遗址中,发掘出土了一把青铜刀,它所在的文化层经碳十四年代测定约在公元前3280年至公元前2740年之间,它是迄今中国发现最早的青铜器,距今已有4700多年的历史,将我国青铜工艺品的制造历史整整向前拉了1000年,因此它被誉为“中华第一刀”。
它由两块范浇铸而成,形制规整,刀身薄厚均匀,表面很平整,有较厚的深灰绿色锈,短柄,微弧长刃,刃部经轻微冷锻或戗磨,以增加其锋利度。刀尖比较圆钝,微微上翘,弓背,刃部前端因使用磨损而凹入,柄端上下内收而较窄,并有明显的镶嵌木把的痕迹。
林家遗址分布面积广,文化内涵丰富,出土文物数量相当多,跨越史前、秦汉、唐宋诸朝代,是一处大型密集聚落遗址。林家遗址出土了诸多文物,以这把青铜刀最为珍贵。
青铜时代早期的这种青铜小刀,可以看作是刀的雏形。商代的青铜大刀,刀身较宽、刀尖翘起,可供作战用。有的在刀脊背处附铸精美的花纹,但发现的数量较少。还有一种小型青铜刀,供近身防卫之需,全长仅30厘米左右,柄端以马、羊等动物头像为装饰,或做成环形。商周时期还使用过一种背部有銎孔的异形青铜刀,可装长柄,但发现数量很少。
与同时代外形、风格和冶铸技术都已达巅峰的青铜剑相比,青铜刀的做工显得粗糙,模样也有点笨拙,远不如铜剑来得精巧锋利,因而刀迟迟没有出现在沙场。
在秦汉时期,钢铁冶炼工艺问世以后,刀的制作工艺得到了改善,形制上刀身加长,并且已有专门的战刀和佩刀之分。西汉时期,出现了一种新型的钢铁刀。这种刀直体长身,薄刃厚脊,短柄,柄首加有扁圆状的环,故称“环首刀”。
经过反复折叠锻打和淬火后制作出来的环首刀,是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杀伤力最强的近身冷兵器,也是人类历史上具有非凡意义的一种兵器。钢铁环首刀出现后,原有的青铜刀迅速没落,这也意味着刀的格斗功能、使用范围大大拓展,这才真正启幕了刀作为“百兵之帅”的铁与血的传奇……
青铜短剑隐藏着的秘密
青铜剑是人类首先接触到的金属剑。甘肃灵台白草坡西周墓地出土的诸多文物中,有这样一把镂空鞘青铜短剑,它不仅备受人们的赞赏,而且被学者们一致认为在中国兵器发展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甘肃省博物馆的展厅里,在柔和的光线下,一把西周时期的“镂空鞘青铜短剑”引人注目。
趋近,察之——这把青铜短剑通长24.3厘米,宽10.5厘米,其中柄长5.7厘米,最宽处3.4厘米,重1250克。剑身为青铜铸成,呈近似竹叶的长三角形,剑脊略隆起,有血槽,扁茎无格。
短剑之上的镂饰赋予了这件兵器独特的个性,给人以强大的视觉冲击。剑身的中心镂刻一蟠蛇,蛇头正三角形,蛇身与藤状植物相绕结,在剑的鞘口两侧饰一对高出口面的犀牛,二牛反向向背,腿足外突,拱卫着鞘口,并与缠绕的蛇、藤相呼应,更是增加了大孔镂饰的艺术效果。
它从灵台白草坡的西周墓葬里出土时,鞘内还存有漆木残屑,应是木质剑柄在深藏于地层之后,逐渐朽失的。现存的鞘罩上有十个呈对称分布的小透孔,那恰恰是用来穿系联结以固定内鞘的。
从系孔看,这把造型精美的短剑可以垂直悬挂于佩剑者的腰部,除了彰显主人威严高贵的气质之外,关键它取置方便、可持可掷,还具备贴身近攻或应急自卫的实用功能。
文物的简介上说,青铜镂空鞘短剑是郭沫若命名的,它是我国青铜剑早期比较成熟的形式。剑乃兵器之王,素有“百兵之君”的美称,为什么它最早的形式是以青铜短剑的面目出现呢?
西周时代的灵台,正处于华夏文明与北方草原文化交汇带,是周人与诸戎对峙的前沿,这类短剑的形制与装饰风格,无疑给日后兴起的北方青铜文化中的短剑形饰以强烈影响。
西周时期的剑普遍较短,佩饰多于防身的用途。但剑毕竟是要用来杀敌的,到了春秋晚期至战国时期,战事频繁,步兵兴起,剑的应用得到充分发展。人们发现,为提高武器的杀伤力,剑体必须加长,剑技的提升发展也应和了这种战场的刚需。
春秋时代,青铜剑身已普遍被加长到50到60厘米,在抵御外族入侵与群雄争霸的过程中显示出它巨大的威力,到了战国晚期,青铜剑的长度超出了70厘米,最长达76厘米,而关中秦剑长度更为夸张,甚至超过80厘米,最长者将近95厘米。
从春秋末期到秦汉数百年间,长剑短剑并世而存,出现了风行海内的“击剑热”,形成了为士大夫所遵从的“剑崇拜”,这个时期可称为我国历史上剑的黄金时代。
从春秋到战国,冶金锻铸工艺的突飞猛进,特别是铁兵取代铜兵的重大变革,使得剑的坚韧度大为提高,延伸剑身成为可能。
春秋短剑以吴、越制作的最精,世为人“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宝之至也”。长剑则最先出现于楚国,应当是在吴、越冶金技术和击剑技艺需求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举世瞩目的“越王勾践自作用剑”等吴越宝剑,不断出土于战国楚墓中,就是这一承袭关系的明证。楚人称长剑为“长铗”。“长铗”就是长柄,是以长柄代称长剑。屈原所谓“带长挟之陆离”,就是指这种长柄剑。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虽然各地冶铁技术已渐趋成熟,但在兵器上仍较多采用青铜制品。
1994年,在秦始皇兵马俑二号坑出土了19把青铜剑,长86厘米左右,结构合理致密,剑身规整平滑,虽埋入土中2000多年,出土时依然光亮如新,锋利如初。
因此,秦剑被认为是继承和发展春秋战国制剑技艺的产物,其冶炼和制作技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这个高峰正是青铜剑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巅峰。
西汉以后,铁制兵器完全取代了青铜兵器,青铜剑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它代表的刚正不阿、坚韧不拔的精神内涵却延续至今。
一柄珍贵的鋄金银铁矛
甘肃考古研究所收藏有一柄马家塬遗址出土的“鋄金银铁矛”,可谓是矛中精品。“鋄(jiǎn)金银铁矛”是战国时期西戎部族首领所拥有的兵刃。它通长26.5厘米、筒径3.1厘米、刃宽4.5厘米,柳叶形,锋刃,中起脊。筒部金银箔上镂刻三组三角卷云纹图案,矛身金银箔上镂刻出树形图案。
以前在博物馆也看过一些出土的铁矛,往往看着外观残破、锈迹斑斑,不像这柄“鋄金银铁矛”,给人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金银装饰纹饰展现出温润、有力的光感,氧化发黑后的铁质矛身呈现出深沉内敛的金属光泽,两种金属光泽感完美交融,互相衬托,华美绮丽。奇异的视觉差来自矛头用了“鋄金银”工艺,这是一种把金银丝镶嵌在铁器上的技艺。
在马家塬出土的铁器之前,通常认为在汉代出现了“鋄金银”工艺,到了宋时,这种工艺才渐趋成熟,元明清时成为一种广泛使用的普遍工艺。
清代《匠作则例》对“鋄金银”的制作有过描述,共有:发路、鋄罩、烧砑、钩花、点漆几道工序。让人惊叹的是马家塬出土的诸多铁器中,不少器物都采用了“鋄金银”,这意味着这种工艺最早出现的年代从汉代提早到了战国。
众所周知,鋄金银工艺以叙利亚大马士革地区最为精湛,随丝绸之路传播至印度和中国,是古代多元文明碰撞的见证之一,除了“鋄金银”工艺之外,矛身上的树状金银纹饰,也能证实早在战国时期,通过欧亚草原的辗转传播,中亚和西亚地区的艺术风格与中原文化间已经碰撞出火花……
这柄錽金银铁矛更是一柄珍贵的实战用矛,在其贵族主人的需求下进行了改造并加装,“非王侯不能拥有,非冲阵之士不能使用”。
2600多年的岁月侵蚀,仍然掩盖不住它身上凝聚的战力,流畅的线条中泛着冷光的尖锐矛头,仍然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当时西戎已为秦所羁縻,这柄“鋄金银铁矛”见证了秦人雄霸天下的底气和根基,精细的铸造技术,正是秦人力压六国,统一天下的真正实力!
说到矛之起源,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先民用它渔猎,矛头有石、骨、陶等材质做成。商代早期,仍然是石矛、骨矛,在商末,铜矛逐渐流行。到周代,铜矛的矛刃加长了很多,而战国时期的铜矛跟周代的形制相差不大。
战国中晚期,出现一种窄体矛,这种矛在中脊线上又凸起两个刃,从而使矛身上形成较深的血槽,具有更强的杀伤力。经过长期演变,秦矛的形制趋向单一,刃体变得宽扁而直,两面有血槽,截面呈棱形,矛头长度亦有所减短,多在15厘米左右。
矛同戟一样,在汉代是最重要的长柄格斗兵器,在战场搏杀中,由于冶铁工艺的成熟,铁矛被大量采用,这让铜矛变得黯淡无光。
东汉以后,铁矛最终取代了铜矛,当时骑兵专用的一种长矛,被称“矟”,亦被称为“槊”,《释名·释兵》说:“矛长丈八曰矟,马上所持。”
一丈八尺,换算成今日的长度,要约合4米多,而槊首锋刃长达60厘米,通常为重装骑兵所持有,汉唐以来的武将往往以持槊为出身高贵世家的象征。
李世民手下的尉迟恭就是用槊的绝顶高手。按《资治通鉴》记载,李世民曾对尉迟敬德说:“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这几乎是说一槊在手,横行天下了!而与尉迟恭同在秦王帐下听令的猛将程知节、秦琼,也有善用马槊之名。
古代的弩有多厉害
古代的远程投射兵器有弩、投枪、投石机、飞斧等,其中以弩的应用影响最大。如果说弓是世界性的,那么弩便带有极其浓厚的东方色彩。不少人会好奇,古代的弩到底有多厉害?
在庆阳市镇原县博物馆,有一件东汉时期的“南阳宛造四石弩”。1996年9月,被国家文物鉴定专家组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它的发现,对研究中国汉代远射兵器和军事装备提供了珍贵资料。
强弩一直是我国历史上中原帝国的重要利器,地位在弓箭之上,尤其是对游牧民族骑兵时。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名将李陵奉汉武帝之命出征匈奴,率5000步兵与8万匈奴兵战于浚稽山,最后因寡不敌众兵败投降。8万匈奴骑兵围攻了十多天都没能把李陵击败,一直到李陵所部箭支消耗殆尽,才觅得机会。匈奴骑兵所惧、李陵的汉军所依仗的正是远程利器强弩。
两汉时期强弩的极致——大黄弩的最高射程可达400米。李广曾与匈奴作战时,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就以它连续射杀对方将领而扭转战局。匈奴骑兵善骑射,在60米之内能准确地射中目标已属不易,有效射程不会超过100米,与汉军强弩相比,高下立现。
镇原县博物馆所藏的这件东汉铜弩机,出土于镇原县城关镇的高庄村,重1100克。制作精巧,外观平整光洁,铜质优良,悬刀(扳机)上阴刻“南阳宛造四石弩匠工张平二十一”十四字,隶书,字迹纤细。弩机郭长14.2厘米、宽3厘米、厚2.6厘米,悬刀长9厘米,望山(瞄准器)长6.6厘米,牙、牛部件俱全。牙呈鸟首形,有前后两个支突,前面支突略短,后面支突略长,牙的底部有栓孔。悬刀略呈弧形,一端宽扁,一端略尖,牙和悬刀均由铜栓固定在活动木臂前端的机槽内。
此弩机当时是装在弩的木臂后部,发射时,先将弓弦向后拉,弦被钩在牙上,牙由牛托住,牛的长端由悬刀卡住,对准目标后,把悬刀一扳,牛就顺势松开,牙缩下,钩住的弦弹出,就将放在木臂上的箭支射出,杀射敌人。
铭文“南阳宛造四石弩匠工张平二十一”中“南阳宛”指的是今河南省南阳市。“四石”是指弩的强度(即张力),汉代弩实现了标准化,以石为单位,以弩的拉力分为1-10石。据《居延汉简》记载,弩的强度在3-8石之间,射程在120-240步以内,按汉代一石折合现今30.24千克,汉尺一尺等于0.23米计算,四石弩的张力约为120.96千克,射程约为200米。
汉武帝时期规定张力在150千克以上的五石弩列为强弩,严禁出关,违者受罚,可见弩在汉代兵器中的重要地位。此“四石”弩证明为一般弩机,可以私携出关,所以墓主人死后才能用它来做陪葬品。
“匠工张平二十一”中的“张平”是人名,“二十一”是弩机的编号,它的发现对研究中国汉代远射兵器和军事装备提供了珍贵资料。
弩是用机括发箭的弓,出现在战国时期,它虽源自弓,但比弓的射程远,杀伤力强,命中率高,并克服了拉弓时体力受限制而不能持久的弱点,起到了“延时装置”的作用。到了汉代,弩的扳机外面普遍装有铜郭,使弩机能够承受更大的力,从而使弩的威力更强,射程更远。为了使弩机提高命中率,一些弩还加高了望山并加上刻度,用于瞄准,具有现代步枪标尺的作用。因此,在冷兵器时代,弩是一项重要发明,可以等同于“步枪”。
东汉至魏晋,是弩机发展的最高峰,诸葛连弩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一次能发射十支箭,火力很强,但是体积、重量偏大,单兵无法使用,主要用来防守城池和营塞;到了宋代先后出现了神臂弩和豆寸子弩,神臂弩射程远达340多步,成为宋军弩手的制式兵器之一。而豆寸子弩则是一种大型的攻城床弩,将弩机安在木架床上,靠绞车来拉动弩弦,一次可以发射十余支箭射到千步远,成为冷兵器时代射程最大威力极强的“大杀器”。宋代以后,火药逐渐应用于兵器上,出现了火器,强弩在战场上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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