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中的春天气息
清 雍正 胭脂水釉茶圆
清 雍正 胭脂水釉花瓣式碗
元 龙泉“飞青瓷”玉壶春瓶
元 月白釉玉壶春瓶
清 青花釉里红桃纹玉壶春瓶
物道君
古人把一份追求美好的心情,烧为瓷、调成釉、画于瓶,留给我们许多春天,赏它千千万万遍!
春天如约而至,大家都变着花样想计划,生怕虚度了这个春天。但是古人却想着要把春天买下来,装进壶里。唐代诗人司空图云:“玉壶买春,赏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原来这里的玉壶买春,是用瓷壶买酒。用春来指酒,最早出现在《诗经》。
小酌春酒,茅屋赏雨,谈笑有鸿儒,左右逢翠竹……渐渐地,人们用“玉壶春”这般美好的名字给瓷瓶命名,还让“玉壶”本身成为一道春色。
玉壶里的春景
玉壶,有春
剑南春、五粮春、曲米春、金陵春、竹叶春……既然“春”是酒的名字,所以人们推测“玉壶春”最初就是用来装酒的。
那时候的玉壶春是什么样子的呢?很难知道。但应该是“撇口”“细颈”,因为方便倒酒和拿握。
直到发现北宋的一首《临江仙》“数枝梅浸玉壶春”,便知道玉壶春还能用来插花。
可玉壶春能装下的春色和美好,还不止于此。相传在宋代熙宁年间,苏东坡路过一个瓷作坊。他见一位老人在拉坯,便说:“久闻瓷器贯通文化,不知这瓷器能否表达一首诗?”说完就吟了起来:“……一片冰心在玉壶。”
老人听了以后,略作思忖,不久塑出一个撇口、细颈、敛足的器型来,他说:“此器如心倒置,谓之‘心到’了,撇口喻示‘敞心扉’,拙器抒志示节,客官以为如何?”
苏东坡感慨:“冰壶者,表里澄澈,光明磊落。”于是当即赋诗一首,其中“玉壶先春,冰心可鉴”流传甚广。后来佛印和尚闻讯赶来,又写下“清如玉壶冰,贞见玉壶春”的诗句。
无论这个传说是否为真,“玉壶春”在盛春酒,插春花之外,还多了几分诗意。
玉壶春瓶基本在宋朝定型,从此之后,她的形态竟然和春天的时节变化巧妙地对应起来。不觉让人觉得赏玉壶春瓶,也有赏春的意趣。
初春,纤细
宋金元时期的玉壶春瓶,纤细婀娜,好似初春时,一片青涩温柔的景色。
比如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的一件北宋钧瓷月白釉玉壶春瓶,其自带轻盈感,像一朵晴空中飘飘荡荡的云,某些角度反射出的釉光,像透过云层的阳光一般,从上至下都散发着温润的玉质感。
但其实,我更想把她比作一位肤如凝脂的少女,瓶颈的曲线向内,像是女孩的细颈,又像是婀娜的腰肢,下面便是撑开的裙摆。
而这件月白釉玉壶春的颜色,像是唐寅诗里的月亮,“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一半是月的清冷静谧,一半的春的轻柔甜美。
元代的龙泉窑产的一种玉壶春特别灵动,宛如草原上开出一朵朵飞花。上面的一朵朵“飞花”叫褐彩。这种点彩青瓷,对于釉色的要求要比一般青瓷高很多,釉面要尽可能均匀,再将含铁量高的釉水轻轻点在器物上,再进行烧制,便能形成一点一点褐斑。如果窑温掌握不当,釉色就会出现偏差或者釉面开裂,都会严重影响成品的效果。
褐斑与龙泉青相衬,鲜明夺目,宛如活泼的春天里,鲜花漫山遍野、虫蝶飞舞。
“星河明淡,春来深浅。”春天刚到的时候,春意还不太明显,万物只是悄然睁开了眼,一切都需要呵护的样子,就像早期的玉壶春瓶,纤瘦轻盈。
仲春,丰盈
到了明代,玉壶春瓶不再纤瘦,变得端庄丰盈起来,就像仲春时节,花都开好了,枝头沉甸甸的。
明太祖朱元璋,特别喜欢玉壶春,似乎把“气壮山河”融进了瓷器,所以整个朝代的玉壶春瓶会给人“稳健雄壮”之感。
这时玉壶春瓶的瓶口外撇更大更扁,瓶颈更粗;腹部重心偏低、鼓圆,给人一种站立得稳稳当当的感觉。同时,朱元璋极其偏爱红色,而且明朝尚火德,所以这时期,有很多釉里红玉壶春瓶。
釉里红是用铜做呈色剂,而铜红瓷器制作成本非常高,成功率很低。所以呈色不够稳定,如明代的釉里红缠枝牡丹玉壶春瓶,这只瓶虽然缠枝和牡丹栩栩如生,但红色并不亮丽,微微发灰,甚至让人有些分不清是红还是紫。
到了清代,因为技艺更加纯熟,玉壶春瓶的釉色也丰富起来,像是春色满园中花团锦簇,草木虫鸟争奇斗艳。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的清代青花釉里红桃纹玉壶春瓶,既是青花,又是釉里红。青花翠蓝幽静,釉里红娇艳俏丽。远处的山峰连绵起伏,一株桃树雄壮苍劲,枝干遒劲向四面八方伸展,硕果累累,结出一个个鲜艳欲滴的红桃。
还有的用上了粉彩,虽然描绘的是夏景,但是柔和淡雅的感觉,让人怦然心动。
而时间一到暮春,春光便只剩最后一场,人们惜春恋春,依依不舍。这时的玉壶春瓶,又回归到最极致、最隽永的纯色。比如难度最高的祭红釉,像是牡丹和芍药在最后盛放一次,又像是春日落霞余晖,留下一抹血色烂漫。
玉壶春瓶,像是能装下春光里的欢笑。初时纤细婀娜,仿佛有一抹月影的柔情。渐渐地,变得丰腴饱满,让人宛若在梦寐的繁花间,眼花缭乱。再往后到了晚清,制瓷工艺已大不如前,玉壶春瓶也是春色迟暮。
虽春瓶风光不再,春景逝去无踪,但我们对春色的留恋和对春天的向往永远不变。于是古人便把这份追求美好的心情,烧为瓷、调成釉、画于瓶,留下了许多春天,赏它千千万万遍!
桃花开了 赏胭脂红釉
唯有一场桃花,才可使春天不寂寞无声。
杏花太淡,梨花太白,杜鹃红得太浓烈,唯有桃花红是热情。海子说它是火的舞衣,有一种不容分说的燃烧的力量,熊熊烈烈地开,把一坡坡、一山山都烧成粉色的梦。
一旦人与桃花相逢,“明媚谁人不看来”。
《诗经》里更动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桃花红彤彤,明艳的模样,就像人们红妆十里的欢喜。
杜甫则言:“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一路流离失所、居无所居的他,跨越巴山蜀水来到成都,在黄师塔前邂逅桃花,见它开得蓬蓬勃勃,眉头舒展,心生欢喜道:“我该爱那深红还是浅红?”
后来的唐寅富贵也不要了,只愿做个桃花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桃花盛开时,世上就有了最美的相逢。
那年唐人崔护落第,到长安南郊散心,在桃花灼灼处遇见了一姑娘,“人面桃花相映红”。不知是春光太明媚,还是风太温柔,诗人心扉渐开,拂去浅浅的惆怅。
来年还沿着旧迹寻去,却只剩门环深扣,“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感到几分遗憾,又觉得相逢恰是如此,美总是惊鸿一瞥。
人太爱桃花了,他们把桃花吹落杯杯碗碗盏盏,叫胭脂红。
最早的胭脂是将红蓝花瓣带着露水采下,在石钵中反复锤捣,再在清水中洗去黄色,沉淀而来的便是红色的颜料。做成腮红,敷在脸颊鲜艳如醉,便是胭脂。
瓷中的胭脂颜料,则来自西洋,在清朝才穿越大海来到中国。匠人将其配成釉水,加入“金”元素,竹筒蘸取,手持着,从一头吹一口大气进去,另一头釉水就像花瓣簌簌掉落,又匀称又轻盈,在800℃的温度下焙烧竟然长出了桃红色。
有时用“金”很多,就粉得很深,像被太阳灼灼照耀着的桃花,誓要把晦暗的一室点亮,叫胭脂红,若更深则成胭脂紫。
有时用很少的“金”,就粉得淡,比婴儿的脸颊要嫩。有时也不消是否喷洒均匀,像桃花片片掉在了水里,喝醉了,嫣然了,人们亲昵称它为“胭脂水”。
在所有的胭脂红釉中,世人都会在陶醉之余一致认同,雍正的胭脂最水灵,有胭脂红的玉壶春瓶、小杯、菊花盘、花瓣碗、盖碗。
纵观整个胭脂红釉历史,它们都比较小件,虽然是工艺原因很难做成大器,却觉得有着冥冥中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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