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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壁之上:爱与美的光芒 ——纪录片《石窟中国》导演手记

22-12-21 10:23 来源:兰州晨报 编辑:杨梦园

  石窟,太多。中国,太大。

  当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作为一个片子的主题交给创作者时,如置身浩瀚的星空,它的壮美令人惊喜,它的浩渺却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站在崖壁之上,历史之下,人何其渺小和茫然。

  1.石窟的人和神

  (2022年)11月底,接到纪录片《石窟中国》定档12月播出的消息时,我正在和导演秦川为李泽厚的一个观点,激烈辩论着历史观与审美。这是我们在创作中的惯常和警醒。我常说,创作团队需要不同的声音,至少在主创这里,需要站在河的对岸彼此审视和质疑。《石窟中国》的创作过程亦是如此。

  面对1800年左右的中国石窟史,面对全中国5986处石窟寺和摩崖石刻,只有3集150分钟的总长度,从哪里切入?又如何甄选取舍?

  石窟是佛教艺术中国化的大地样本,中国审美的精神再造。这一主题的阐释,必须建立在丰厚的学术背景之上。

  和纪录片同行一样,我们的第一选择自然是当下纪录片的叙述潮流——故事化呈现。

  神,是人造的。石窟,也是人造的。石窟艺术的演进,正是由无数大小人物共同上演千年的连续剧。

  沮渠蒙逊、鸠摩罗什、竺法护、孝文帝、昙曜、 梁武帝、武则天、张议潮、赵智凤……加上画师、塑匠、供养人等,这个舞台不缺故事,不缺情节。

  2021年3月,我把完成的第一版文案发给秦川。

  第二天接到回复电话:“感觉一气呵成,写得精彩,读得也痛快。但是……”

  一个“但是”,电话这头我已对结局了然。

  果然,秦川否定了这种写法。他认为历史人物的剧情化讲述,需要大量的情景模拟来支撑。他更喜欢贴着地面的探索和发现,以及石窟艺术本身的呈现。

  最终商议的结果:先去踩点!

  宿白先生根据佛教传播线路以及洞窟形制、造像差异,将中国石窟大致分为新疆地区、中原北方地区、南方地区和西藏地区四大区域。按照这个分布图,我们开启了寻访。

  诚然,大地的事情还是要大地言说。

  从石窟传入中国的零公里界桩——新疆开始,我们沿着丝绸之路和在中国的传播轨迹,找到一座座或名扬天下或寂寂无名的石窟。

  当车子穿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如一叶扁舟驶向旷远的天际。微风拂面,一种微醺的自在漾开,全片的开头瞬间涌出——

  “丝绸之路的风,自由,浩荡。源自印度的佛法,就在这条路上与中国相遇。”

  但真正打开叙述热望的,是接下来寻访到的石窟人。

  在确定全片基调时,总导演王新建老师曾叮嘱,讲述当代的石窟人时,尽量用“独白式”的同期声呈现。事实证明,这样做可以避免旁叙的“架高”,更有一种温情的敬意。

  可到库木吐喇石窟拍摄临摹壁画的画家郭峰时,却碰到了采访冷场。对生性寡言的郭峰,问什么都启动不了话匣,有时寥寥几句便终结。木质的窟门上拇指肚大的蜘蛛爬来爬去,郭峰小腿上巴掌大的淤疤虫毒还未散去,窟里静到颜料笔刷过画板的声音都能听到。

  这是26年来他在大山深处的一个瞬间,也是他26年的全部。其实,无需太多的独白,这本身就是一种呈现。

  在瓜州榆林窟,我见到一辈子修大佛的90岁老人李云鹤。30多米高的脚手架,他每天要上下五六趟。指甲盖大小的破损壁画,要修复一整天。这样的重复从1956年答应常书鸿修复塑像壁画开始,已经66年。

  我问他:“你孤独吗?”

  他说:“我不感孤独。这么多的菩萨都在这儿,她们只是不会说话。你和她们有感情了,就不累。只要我还能动,就一直修复下去。”

  我们知道,还有很多这样的石窟人,未能寻访和提及。对“择一事,终一生”的人来说,那是一场生命的修行,名相的执念早已隐入尘烟。

  2.微笑的美与力

  对整个片子来说,无论古今的人物,都是串接石窟的介质,是为了更鲜活地呈现石窟历史和石窟之美。这才是全片的母题。

  于我而言,最倾心的还是那些美。

  记得到龙门石窟踩点时,是夜晚。随着拾阶而上,卢舍那大佛渐次露出她的脸、脖颈、胸部,直至全身。在黄光与夜影的交错里,绽放着她的神秘和高贵。

  为了完整呈现这组大型群雕,我们动用了航拍机。团队里的航拍师肖廷乾在这个片子里真是立下汗马功劳。他多角度多轨迹的灵活变化,既拍到造像的大美,又拍到细节的展示。

  有人问我,拍了那么多的石窟,最喜欢哪尊像?

  确切地说,应该是云冈20窟大佛吧。

  “这是一张高鼻深目的面孔。丰硕的脸庞、雄阔的双肩,形成一种外扩的张力。但慈悲的微笑,却消解了所有的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很轻。”

  这段解说词我改了很多遍,依然觉得没有说清仰望这个微笑时的感觉。那种辽阔的力量感,神性的疏离感,慈悲的拥入感,你都感受到了,却无法言说。

  后期导演奇博文是个音乐发烧友,他说每到一个窟里,都感觉有不同的乐音在响。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他的剪辑,大量使用了古典乐曲。尽管后来因为版权,被更换很多,但已渗入全片的画面叙事中。

  2022年7月,第一版剪辑出来送审。我们迫切地等待总导演王新建老师的过审意见。

  那天,正在烈日下拍摄《世界遗产莫高窟》。秦川接到总导演王新建电话转来的修改意见——关于石窟艺术中国化的主脉不突出,这个主脉要贯穿整个时间轴和地理轴,中华文化自信的主题要加强等。

  自2004年,王新建老师过审我们的第一部纪录片《大河西流》,转眼18年。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指导下一点点成长的。

  总导演的“处方”很明确,不能满足于石窟之美的表面呈现,要挖掘创造这种美的力量,也就是中国文化的力量。

  2000多年前,佛教向世界传播,为什么最终在中国形成最大的根系,并转化为全新的中国化佛教,传播和影响到海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观,正是其丰厚的土壤,也是面对外来文化时,强大的自信源泉。

  所以,无论哪一次修改,我在第一版写的这个结尾始终未动——

  “佛,还是那个佛。

  改变它的是中国审美、中国智慧、中国自信!

  千年一窟,一眼千年。

  这就是石窟里藏着的另一部中国史。”

  3.创作的得与失

  按照央视播出要求,学术性纪录片要经过相关权威专家的审定。看到专家对西藏石窟、北齐造像,以及中国独有的石窟刻经未能入片的遗憾,我也感到遗憾。

  文案从第一稿的五万多字,到最后播出版的两万多字,其间30多次的修改中,有多少删减,就有多少遗憾。

  尤其是石窟艺术这样一个学术性极强的历史文化纪录片,一些学术链条的断裂势必影响受众的理解。毕竟影像叙事和学术论文不同,看点的选择另有考量。

  和所有的创作者一样,想从老路挣扎出来创新,势必要陷入一次次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那些用情用心写出的文字,或因时长或因画面或因走偏等各种原因,一次次废除,一次次重建,早已习以为常。唯让内心负重的是,伴随着每一次修改,后期剪辑也要跟着重剪。这是一个比书写更耗时耗力的创作过程。那些从海量素材中挑出的一幅幅画面,精心设计的转场和节奏,有时花两三天才找到一段贴切的配乐,都会因我的修改推倒重来。

  和石窟专家们的期望一样,我们也期待能有下一季的《石窟中国》,去呈现那些藏于深山、鲜为人知的小众石窟。就石窟的探索和发现而言,它们更具揭秘和讲述价值。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善缘一定会来。

  创作的疆域是广阔的。能找到与梦想呼应的版图,是一种庆幸。如前世之缘,如天选其命,我们走进了丝路这个浩瀚的世界。

  已经很久了,我们还在路上。因为眼眸依然炽热,爱依然滚烫。     (有删改)  安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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